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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耽美】又逢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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类型:原创
性向:耽美/无CP
想看的风格:古风
想看的人设、梗或剧情:倾盖相交虽欢易别那种,总之就是不要甜
具体脑洞或剧情:江上,一个浪得飞起的刺客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落难太子,在江上飘了几天
雷点及其他特殊要求:没有w

又逢君

文/鹄走

夏六月,天溽热。连雨数日,浍水湍悍。

这样的天气倒是很适宜杀人,我瞥一眼身旁衣冠攲斜的不速之客,就是不知适不适合救人。舟内狭仄,他似是感应到我的目光,拄着佩剑勉力支起身,胸腹处大片的血痕才显露出来。

“多谢少侠出手……”一语未竟,布帛爆裂的脆响声入耳,我伸手将他一扯,一支长箭穿透了布帘,正深深扎在舱壁上。

“相救。”这男子大约气力已竭,后面两字差不多是从嘴边滑出来的。此刻哪还有别的选择,我是万万不想给他陪葬的,只能暗叹自己倒了霉,赶紧撩开帘子去够船头的竹篙。此时赶上放箭声停,我望定对岸人影,拾起落箭尽力一掷,便见那离岸最近的追兵从马上翻倒下去。

还真叫我蒙着一个!我见状大喜,忙提声高呼道:“何人再敢?”

呼声清越,被江上烟雾拉扯成长啸,山峡间隐隐有回声激荡,岸上人马一时竟犹豫不前。我回头轻喝一声“低头!”,手中竹篙与江面相击,卷起滔滔白浪,小舟便如轻飘一叶于江心滴溜溜打了个转,在后边的急蝗箭雨中顺流疾去了。

 

经过这么一番折腾,船舱里已然一片狼藉。我立在船头,闻见被蒸熏出的浓郁的血腥气,方将小舟泊入隐秘的水脉,而后坐下来看他。

一眼望去便是一怔,这男子虽身上带伤显得颇狼狈,但衣冠已正,姿态端肃的近乎可笑。我默了一默,取出药粉布片递与他裹伤,目光散漫地浮在他下颏与脖颈的线条上。晋地貌好的贵族男子许多,他独有一分衔持在温润中的矜贵。

“今日受君大恩,实在无以为报……”他双掌托了佩剑拜下身来:“还请少侠收下。“

我扫一眼,不似王公贵族的寻常佩剑,乌沉沉的鞘上无丝毫雕饰。是好剑,收了却烫手。

“少侠不必多想,“他微微一哂:”我欲往曲沃,等近了岸就别过罢。“

这人倒不愿拖累旁人,却也耿直的有些傻气。我心思转了一转,目光偶然掠过钉在壁上的箭羽,心头一跳,以拇指拭去上边污迹,一枚似狼似犬的白色图腾赫然呈于眼前。

我抬头,他也正垂目看着那图案,不过只一瞬便收回了目光。

“公子欲往曲沃?“我瞧着他,语气堪称柔和。

他点一点头,似是不愿多谈。

我却不遂他愿,抓着那箭杆送至他眼前:“那公子可知,这是犬戎人的标识?“

玉冠下那一双长眉倏尔绷起,他神色复杂地打量我一晌,终是轻轻一颔首:“吾知。”

可真是巧之又巧,我突兀地笑了一声。犬戎虽仗恃骊姬之势,却也不到无故追杀一位贵族的地步;浍水距绛都不过三十里,这位匆忙从都城出奔,连玉冠深衣都来不及换下,除却遭骊姬深恨的晋太子,还能是谁?

我睇一眼他此刻的苍白面容,饶有兴致道:“近日听闻有人以千金购太子项上人头,您可是金贵得很哪。”

对面人抿唇,手掌握上剑柄,口气却沉稳:“我尚有一事未毕,事成后,此头颅任君来取。”

我凑近他:“笃定我眼下不杀你?”语气里含了些恶劣的笑意。

他再次颔首:“你是齐人。”

哦,凭我这副口音样貌认出是齐人并不难,他母亲是齐君爱女,想来齐君必要救助自己这个外孙。他这样猜倒也不错。

“太子聪慧。况且……”我注视着他,吞下未出口的后半句:“我会送你至曲沃。”

 

晋南水脉密布易于隐匿,加之他有伤在身不便骑马,这三四天便在水波中潺潺流去了。日夜同食同寝,我观他行止仪容一丝儿不错,简直像从庙堂的挂画上揭下来的一般,不由暗暗咂舌,这么端着虽好看却也忒累,若是换我可受不了这许多年。

黄昏时江上起雾,小舟泊在沙洲傍,从远处连绵地飘来浣衣女的歌声,声音似是被薄雾沾湿,哀婉地缠在心头。

“有杕之杜,其叶菁菁,独行茕茕。

岂无他人?不如我同姓……”

我凝神听了一晌,侧首看见一片夕照栖落于他的脸颊,他阖着眼睛,但我晓得他没有睡着。于是我轻声问:“这支歌唱的是什么?”

他的眼睫动一动,睁开来:“唱的是一名流浪的女子,她独自走在路上,正思念她的弟兄。”

浣衣女的歌声渐远而渐不可闻,我喃喃道:“她归家了。”

太子的手在膝上轻轻敲出了节拍,他低声将歌续了下去。

“嗟行之人,胡不比焉?

人无兄弟,胡不佽焉……”

“这支歌,小时候夫人曾给我唱过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,又好像透过江雾,望着一片虚无的远方。许是此刻余晖太过动人,他说出了本应溶溺在江水中的话。

他说:“我应当有一个孪生弟兄。”

我几乎骇然,然而无法不听他续说下去。“夫人卒后,一媵人在棺椁前说漏了嘴,翌日便殉了。”

我完全想得出他当时的境况,生母齐姜初为武公妾后为晋君妻,未足月便诞下太子,其出生本就招致晋君十分的怀疑。之后生母早亡,君父疏远,他独自在晋宫中苦熬,乃至骊姬得宠,宫中向来多有见风使舵者,一时流言更是屡禁难止,直至得封曲沃。得封曲沃,虽远离漩涡中心,却也被推上了出奔的道路。

分明是无人相伴、无路可走。

今日种种,皆是昨日踽踽独行的痕迹。他若持半只玉玦置于我眼前,我又怎敢不将它拼全。

太子深深地望着我:“他未足月便夭折了,却强过如我一般蹉跎近二十年。”

 

我哑然失声,想起临行前齐君召我,这个已经衰老的霸主疲惫地撑着额角,他说,寡人后悔当年没有将你们一同带回。我当时并不信他,他这样野心昭彰的君主是用惯了两处逢源的伎俩,而现在我信得太迟,无论当年晋宫的深夜里发生了怎样的斡旋与谋划,都已经不重要了,我的兄长正用痛苦而欣慰的目光注视着我,注视着他的另一种命运。

他并不是无路可走,而是命数玩笑般地将陪他的人和能走的路一齐带走了。目光掠过剑鞘边缘,我冷静地想。是我亏欠他。

佩剑被从眼前抽走了,太子重新握住它,如同在沙场上握住转瞬即逝的战机。

“该登岸了。”

我们走在曲沃城郭外的郊野上,白露从草尖滑落,四野寂静,远处城门紧闭。我伸手牵一牵他衣角——如此做了才晓得有多幼稚,我压低声音:“待事毕后我在此地等你,有船往临淄。”

我猜度他许是去取某样信物,而他站定,望着我笑了一笑。我第一次见他笑,期望他从今往后能多笑些。

曲沃乃出奔太子之封邑,自然盘查严格,他看一眼天色,将佩剑连同袖内几样东西悉数交给我,向城门处走去。

我望着他逐渐远去,心中忽然止不住地慌乱起来,想开口叫住他,然而远处已见守卫巡防,便只能目送他消失于城墙的阴影里。

 

有风自四下而起,卷过旷野使剑鞘也变得冰凉,我静静站着,忽然听得柔软的坠地声落在脚边。俯身拾起来,是舟上给他用来裹伤的布帛,卷作小小一叠不知方才夹在了哪里。

手指翻过一面,喉管仿佛被什么箍住,我费力地掰住嘴巴,费力地强迫自己去一字一字的认。

“吾弟亲啓。”

 

他说,天不我佑,虽穷人事而无可往,他不甘心作别国筹码,亦不愿一生困死绛都。

他说,佩剑不应陪他至死受辱,我亦不该背负他的仇恨,他的路程终于走到尽头,而我应当活得更久。

他说,还当感谢上天垂怜,最后的路途有我相伴,他死后头颅向北,当亲眼目送我离去。

人人都说晋太子敦厚优柔,这封信却写得简之又简,温柔措辞下藏着锋利荆棘,扎得我几乎痛出泪来。

我懂了他自缢的心思,无非是以死昭告天下,晋君不君不父、昏聩多疑;他却未必懂我,我是必不会听他的话的。

白露消尽,朝霞初升,我终于转身,一步步朝北、朝绛都走去。踏过萋萋荒野,手提长剑,曲沃在晨光中被抛在身后,一轮金乌高悬于头顶,我迎着日光抬起面颊,仿佛在尽力亲吻一颗温暖的头颅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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